蔚山沉没

Always summer, always alone, fruit always ripe.

零年

与君共勉

他们是从枫丹白露下得车,一路颠簸,但明楼还是看完了他的小说,这是犹太人讲述的巴格达的故事,用金子铸成的美丽面庞和与魔鬼交易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有一个中国诗人或者商人担当起智者的身份,他们大多面目模糊,对强烈的爱恨情仇保持淡漠的态度。

 

“杨端起了他的酒杯,吟唱起诗歌来,远方的琴声素淡凄凉,他眼看着女人烧熔了被装进了国王镶嵌着孔雀石镂刻着番金莲的灯里……”

明楼的德语并不如明诚,在纷繁生长的词汇树下会发一阵懵,但这并不妨他磕绊着念荒诞的故事。

“大哥。”明诚醒了,他在上铺翻了个身,为着簌簌的被单声,明楼的心安定下来。

“喝水?”

明诚摇头,他刚挣扎出意识的深渊,忘记明楼并看不到他的动作。

明楼站起身来倒了一杯水,他尝了尝,“再等一下,烫。”

 

昨晚明诚怀疑这列车上有“鬣狗”,一番周密排查,在几欲自毁的当口,两个人卸了口气,不是。

他们回到包厢,明诚咬住了明楼的嘴唇,把最上面一层干皮撕掉,尝他的血。

“神经不要太过敏。”明楼把他绷紧的爱人打开,给他安慰。明诚抓紧了窗帘和明楼的肩,他闭上眼睛,放纵明楼将窗外初春的柳绿鹅黄摇碎。

这样的“逃生庆典”持续到天黑,拖着身体爬到上铺的明诚昏昏睡去。他太累了,从筹备这次出行到安全抵达,绝对不允许出任何差池。

 

“谢谢大哥。”明诚温顺地就着明楼的手喝了水,适当示弱在此时有了另一个含义。

 

明诚起身洗漱,他的腰已经不软了,像一柄沉硬的剑。明楼轻轻嗅了一下自己的衬衣,那上面是异国的自来水味道,或许还有一点明诚。

明楼换了一件衬衣。

 

他刚到苏联寻明诚时,年轻的军人拒绝了他的长官,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段漫长和窄门。狙击枪女人的脸上明显生出皱纹和严霜,她打了他。

清脆响亮,有音乐美。

然后明诚趔趄着闯出门,半天只喊出一句你来。

 

明楼就在那个可怜的女人面前,像个幼稚的二等兵第一次参加阅兵式一样,走向了明诚。

 

“折损你自己很有快感么?”他永远记得女人说得这句话,折损。

明诚一瞬间显得那么小,又那么宽容。就像第一次见他时,那个头发软软,手掌凉凉的孩子。

 

 

记忆混乱了,日本人也不是吃白饭的嘛。明楼自嘲。

昨晚是他们两年以来的第一次,明诚向他展示肩胛骨上的勾痕与小臂上的注射孔洞,他大腿上缝合的伤疤与小腿上圆白的弹迹。

他看着他,宁静而悲恸,“大哥,要不然,咱们就算了。”蝴蝶翕动了残碎的翅膀。

 

明楼没有可以用来展示或者恫吓爱人的伤口,因为他最宝贵的是大脑。

他们曾为对方带来热带风暴频繁的海,现在,明楼只能用一场疾风骤雨去遮掩空白。

 

 

下车,送交文件,通过身份认证。他们多出一个下午的余庾。

整座城市依旧局促不安,到处是二手交易和黑市。

去年冬天,泰晤士河上还举行了溜冰大会,像是为猪大流感没有卷土重来而拼凑的另一个笑话。

明诚被拉扯住,要求买下那套茶壶。明楼按住他的手,一番讨价还价后,掏出了够多买一块黄油的钱。

“祝你好运!先生!”

明诚接过了这套肩扛梅花的嘉庆茶具,他对明楼笑了笑,羞涩而生疏,不自信。

 

或许是因为那支梅花,曾经也在姐姐的旗袍上开过。

 

转弯后,他们来到了二手车市场。

一个传奇停泊在他们眼前,没有人知道它是怎样来到这里的,但它身上每一个弧度都彰显着时间对它的温柔。

那辆来自1936的奥斯汀。

 

明诚想起小少爷的笑来,他喳喳呼呼地不松方向盘,“阿诚哥!大哥!快!手刹!”

前往前方的一辆车,方向盘上有他下一个主人留下的胶贴,是褪色的蜡笔画。

明楼想起一夜阿诚的泪来,他像真正的一架手风琴,随着按压和推挤,奏着北方的歌。

前往前方的一辆车,座椅已经撤掉了旧时的丝绒椅套,落着室外沙粒状的灰。

明楼悄悄扯了扯明诚的袖子和小指,他喊:“阿诚。”

这辆不断前进的奥斯汀,绅士地为两个来自旧时光的人停了下来,友好地等待被换成一块香草蛋糕和半听茶叶。

 

“黑市。”明诚也扯了扯明楼的袖子和手指,然后把那微凉的小东西们攥牢了。

“大哥,时间到了,车就要开了。”他低头看手表。

 

明楼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对自尊的和解与对爱意的妥协。

“好,回家一起洗个澡,买的房子要好好利用。”他突然想对明诚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笑话,然后看那对耳朵健康地红起来。

 

然而他说,“我不认路,你不要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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