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山沉没

Always summer, always alone, fruit always ripe.

薤露(上)

warning:明家四姐弟的故事之明镜篇,遭时间车轮碾为齑粉前的吉光片羽。有些许楼诚提及,大量片段组成的短暂一生。以此系列,献给嘉嘉老师 @Icarus ,祝您______.(横线内请您想要什么就填什么,不要客气!)



薤露歌若斯,人生尽如寄。




1.

少女明镜留着鬈曲柔软的黑发,戴着翠绿的宝石耳坠,行动起来,耳坠上的宝石和珍珠会潋滟出一层生动的光,衬得她面若美玉。她和父亲明锐东神似,轮廓和眉眼最像,姆妈常说她长得太英气,透着脾气硬,大抵是不好嫁的。


明镜不信。


2.

她上的是教会学校,明镜唱《雅歌》很多遍,那是《圣经》中修辞最美好流动的篇章,充满了植物、香料和舶来品,描写真挚的情意并未如何打动她,但明镜记得自己在书中夹了一张包香皂的硫磺纸,豆青地儿,上面是繁复精美的烫金花纹。虽是化工产品,却很有一股青涩的芬芳。

香皂是洗手帕的,很快就用尽了,倒是那张包装纸,在暗无天日了这些年后,终于出现在明镜身死后的一个晒伏季。这倒也像个谶语,女大资本家,半个上海的日化品供应都有插手,到死的那一丝婉约香气,也和情爱无关。


3.

父亲死的那年,春节来得格外晚,水仙花开完了几茬她们才吃上团圆饭。与父亲交好的刘先生年前创办了火柴公司,专派人请他们一家回苏州剪彩,明镜那时已是窈窕少女,社交场上的新秀了,锡剧扮相也很称得上“聪慧可人,神采不凡”,明锐东深以为豪。那场欢宴上,不止他和明镜,所有人都有看到了明锐东为女儿铺陈好了的半个花团锦簇的人生,然后这半个未完成的美好,毁于一声爆炸,两处枪响。


4.

姆妈又错了,春天姗姗来迟时,明镜这样想道。她不是不好嫁,年少时心意欢沉的人原是鬼,年少时格外敬重的师长确实是杀父的仇人,一群披着人皮的魑魅魍魉想要寻她的便宜,好多次明镜坐车离开时,她总觉得冷和可怖。

她是不能嫁。


5.

“明楼还小,为着他不被撕咬也得守住明家。”这是少女明镜总挂在心头的一句话,然话到嘴边又成了“你还小吗,明大少爷?”的训斥。明镜不后悔对胞弟近乎苛责的教育,他必须褪去一身稚嫩的聪明,长成内敛有大智慧的男子。父亲葬礼过后的一个茶会,明楼与汪芙蕖打太极,表情诚挚,神情哀婉,话里话外没留对方一点可指摘的把柄。姐弟二人回到家里,四目相对,明镜欲嗔却笑,旋而落下一行泪来。


“明楼,你还真是……”明镜用手背撇去了泪,她画了很浓的装遮掩淡青的面色,泪水一浇,全都花了。

“姐,你别哭啊。”明楼那时候很清瘦一个少年,因在长个子,校服袖子总有短一截的感觉,像只不知所措的白鹤。




6.

明镜是有悔愧的,对一个糯米团子一样的小孩,若非明家卷入风云,怎会致使他年幼丧母?那个以命相易的女人长着甜而柔美的面孔,若不是死亡带去了血色和生气,也是饱满有福气的长相。


恩人包里只一张仔细包裹好的照片和给小孩擦嘴的精棉手巾,相片是新取的,背面用铅笔淡淡写了点什么,想来是要寄予远方的丈夫的。这些无一不让明镜心如刀割。


明镜为恩人主持了葬礼,在咚咚作响的三次叩首后,她宣布收养恩人的遗孤。而那些不干不净说她设局接回明老爷子外面骨肉的腌臜话,无一不被她好好利用,借此大闹了一番,甚至惊动了南京的人。 


至此,上海人人皆知,明家管事的大小姐,是个不能惹的主,不干不净的下流手段,别往她身上牵扯,定会引火自焚。


7.

小团子额角的疤养好,人也逐渐养回了奶膘,但他确是不记得之前姓甚名谁了。明镜带他回了趟苏州,头天夜里尚下着毛毛细雨,第二日竟是云散天青,明镜给小孩买了一支玉兰花和碟云片糕,牵着他去了灵岩山寺。

当年明夫人上灵岩山寺为久病的明镜求平安,归家不久,明镜的热病褪去,明夫人也又怀上了明楼。明镜相信明家与此寺是有缘的,她想要给小孩问名,再求个平安。


那天归家,明镜带着她最小的弟弟明台,一字一句解释那菩提偈的意义,明台眼珠是晶莹的琥珀色,满是半知不解,明镜摸了摸他的脸,“没关系,明台长大了,就懂了。”



8.

明楼上高等中学时,家里又添了小人儿,十岁的年纪,个头跟明台竟一般高,身量还没他一半宽,细瘦得像是豆芽儿上长了软软的头发。


她在照顾明台上已经学了够多经验,身体上那些伤痛,她能给阿诚照拂至痊愈,可心上的呢?阿诚总受惊吓,他黏明楼黏得紧,于是明镜总见明楼跟带挂件儿一样走哪儿手上总牵着一个怯怯的小孩儿。


明镜说,“不大合适吧,阿诚总不至跟你一辈子的,你跟同学高谈阔论,阿诚没人看顾,他不怕么?”

她的胞弟眉宇间全是自信和朝气,“没关系的姐姐,阿诚不怯场,人问什么他也能答得如丝入扣,很有条理。总要锻炼的。”

明楼转而又去看一旁习字的明诚,很有底气道:“至于跟不跟得上我一辈子,姐姐对阿诚多点信心,先生总夸阿诚聪慧,背默算论,总强过明台。”

明镜用新鲜莲蓬掷明楼,“了不得了不得,这先生,怕是姓明吧。”

明楼笑着接过莲蓬,自如地剥着吃了,“对的嘞,阿姐。哇,甜的,阿诚快过来尝尝,一会儿明台就下学了。”


明镜看着明楼剥莲蓬不如阿诚手巧且快,只得讪笑着做他的垂手先生,忍不住也笑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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