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山沉没

Always summer, always alone, fruit always ripe.

零年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番外汤圆

明镜离去在上海平常而湿冷的冬天,他们始终没向姓崔的两个孩子提过。

距姐姐离开已二十余载矣,若真有转世一说,她大概已经成为哪家的女儿,十来岁的年纪,脸庞饱满青涩如入夏的无花果,纵然生活不富足,内里也是甜美的。

这种想法有时会在极深的夜里或异国某盏孤灯下熨过明楼的心。

他听到明诚在厨房唤他,合着蒸汽和芝麻的香气袭来,他起身去帮忙,按住了年轻人不安的肩膀,“你岑叔叔多少年前答应了你阿爸,是得在这天同家里人吃汤圆的,姑姑教他的,很香,等着就好。”

平阳和他们一起来了伦敦,正是小年那天,伯禽学校不放假,还是小姑娘平阳在市场上买来了猪油和糯米,与明诚炒香了再用研钵磨了的芝麻同调,胡乱翻出来方糖碾了添进去才勉强成了一锅不饱满的馅。

青年不好意思地挠头,“教岑叔与荀叔见笑了,我一个单身汉住,平日都是糊弄着吃些,家里什么也没有。”

平阳假嗔,“最是了,妈妈惯的你,我便是什么都会做的,跟着岑叔,连红烧肉也能做得像模像样了。”

伯禽便伸手点了点姊妹的额头,“对的对的,姆妈知道你最馋嘴,不舍得饿着你嘛。”

看着小儿女们吵嘴,明诚只是笑,也不说别的,连明楼多添了一碗凉水的事也没计较。

一家都在,纵然少姐姐、明台和弟妹在席,年轻人好客,碗筷还是不缺的,都摆满是了。

“汤圆是甜的,若当初跟着学会了大姐拿手的肉汤圆,今天就更好了。”明楼叹道。

“学会了也是我做,你倒是有清福可享。”明诚抢白。

道别时,伦敦下去了雨,风也不小,天灰黑一片,压着绯红的云。伯禽披着风衣在雨里直送到他们坐上出租,又在身后挥了老久的手道别。

明诚问明楼:“像吗?”

明楼点头,“鼻子很像,个头也挺拔,明台那么大的时候,可没伯禽稳重。倒是平阳,活活泼泼的姑娘,俏丽着呢,真好。”

“她生在43年冬,差不多就是那天。”明诚说,他抹去明楼兔呢软帽上的雨水,静静看着他。

明楼陷入深思,良久叹道,“真好,真好。”

1943年冬天的那一日,明诚煮了一碗汤圆,他们坐在宾馆华丽巨灯下对视,最终汤圆涨得像死去女子凝冻的两腮。那灯光是浓重的郁金色,招展着水晶的灯穗,照得人人都有美姿容,但明楼第一次意识到明诚不年轻了,他生了浅淡柔和的皱纹,软软依偎在眉眼边,明诚看着他,两肩落出松弛的弧线。

“阿诚今年而立。”他说。

“三十一了都,大哥。”

“也不知道小兔崽子今年在哪儿,听说成家了,四年多了,崔先生的眼镜应该戴习惯了呀?”

说罢他们都笑了。

“对的对的,指定习惯了,明台别的学您不成,做戏倒是学得个十足十。”

明楼作势要去敲他的脑袋,明诚握住了他的手。

“阿香妈妈来给阿香辞工,她要嫁人了,我送了她一条珍珠项链。”

“明天阿香妈妈来的时候,你记得提醒我找一对姐姐的金耳环再加双手镯送她。小姑娘在汉奸家做活,总归于嫁人无益,别的明家给不了,嫁妆还是能添的。”

“睡吧,明天还要去敲日本人的竹杠,明先生。”明诚起身去给明楼拿睡袍。

“若她是妹妹,我定能护她周全。”明楼站起来走到窗边,隔着一扇玻璃窗,他像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姐姐,活在倒影与他五官细微的重叠处,两眼憧憧,似忧非忧的样子。

“阿诚,我想姐姐了。”

明诚定在远处的阴影里,“不远了,大哥,不远了。”

他关了灯,只余蜡烛一支在桌上,映着青瓷小碗,火光如豆,摇晃着,如在风雨中。

(复健之作,和16年的旧文有个联动,大概已经没人记得了吧,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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