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山沉没

Always summer, always alone, fruit always ripe.

情人(尾声)

warning:作者为人罗曼蒂克(坑品差),就先放一段结局镇场子,日后江湖再见有缘填坑。

1939年雾月,明诚站在埃菲尔铁塔的阴影下,背着一只提琴盒。

他曾和明楼一起来这儿,那时面前是对峙的德国馆与苏联馆,金鹰万字旗和不锈钢的男女工人庄员,罗马纪念碑和流动前进的建筑。
隔着一条街,两个最大的极权者异曲同工地表现了同样的审美,他们没有走进任何一扇大门,更别提亲眼看到极有争议性的《格尔尼卡》。回家路上明诚耻于表露情绪,明楼懂得他内心的挣扎,破例给他多点了一支烟,他摇开车窗,让明诚去看那受尽苦雨的将死之草。

西班牙内战中,三兄弟失去了共同的朋友,她是和善的天主教徒,有份护士工作,曾教过明诚烹饪,也曾短期照顾过伤寒的明楼和明台。
典型的西班牙主妇,事事拎得清爽,明诚发自内心地喜欢她。他的童年,无论明氏姐弟给予他多少光和热,母爱的缺失终究是最大的缺憾。
这位夫人知晓明台偏爱西班牙菜,但上海胃却绝不接受夹生的海鲜饭,故而每当明台做客她家,总会得到特殊照顾和双份蛋挞。
她曾为高额佣金驻足巴黎,却最终死于难舍家国。

今天是他和明楼在巴黎的最后一天,明早就要前往加莱坐船往香港去。等待下一位驻守巴黎联络点的同志时,他走了一会儿神。

烟缸碎掉后他便被送上北去的火车,那时明楼拒绝他的示爱和祭献,匆匆间他毫无机会询问贵婉尸首的下落。回来后,明楼告诉他贵婉被警方葬在一处公墓,因当时有紧急任务处理,错过了葬礼,所以并不知道哪一条无名碑是属于她的。
新成为她的下线与学生时,明诚常在贵婉那里喝到上佳的威士忌与朗姆,一般是任务完成的夜晚,兴奋过度的神经使手指抽搐,膝盖发软,她便分给他一点酒精,镇定心神。贵婉的酒柜里躺着参差的酒瓶,她不拘束着明诚,认他摸索掺水的比例和窍门。往后明诚因搭档揶揄了两句,便再不好意思去蹭那一口酒了。
贵婉最后一次与明诚一起喝酒,是开了瓶温热如血的赤霞珠,酒瓶靠在壁炉上,早就坏了味道,不为告别也非情趣,就为了赌徒一样的胆子和血性。

然而时间过得这样快,倏忽十年,红颜枯骨,明诚已到了男人最好的年纪。仿佛就是这个年纪的的明楼,把尚未敛去浮躁的自己,用仓促到粗暴的方式护于风雪之间。
明诚意识到,他们已经爱了一整个十年。此刻正站在一个节点上,不知道有无运气去爱下一个十年。

路过一个男人,雪白的领子和口袋巾,他别着一只罂粟花走过,眉眼是恰到好处的悲伤。一战结束二十年,仍有人在惴惴中等待下一次被卷入厄运和背叛。
英国人。伏龙芝时代的明诚结识过一个,出身圣三一,得体美貌口音矜贵,有时单纯得无法理解,更多时候被真实的一切踩灭眼底星光。明诚怀疑过,他是否是因为沉没成本太高才如此一意孤行。背叛阶级和原生环境,想要跳出一切从别人身上看到真实的自我的代价,永远比想象中的要高。

已近日落,明诚看到一本良友女郎被卷在大臂下,那人带着灰色的帽子,扎着一对麻花辫,她踮起脚来打量周围,嘴角含笑,有着圆圆的脸和警惕的眼。
然后她走向明诚,拥抱他,在耳边交换指令。
明诚惊异于她的年轻,因为她还带着夏季晒出的小雀斑,像一个女子高中生,却有着猛禽的代号,鸱鸮,将是明楼的继任。
他认她挽着自己的手臂,掺杂在伪装的天气和连衣裙裁缝话题里,明诚给她慢慢讲这些年发生的大小事和可以动用的人脉关系,他们一起从铁塔走到明楼最喜欢的西点房,一切不可有纸质媒介存在的话都在此消散在巴黎最后的秋风里。
最后,明诚把琴盒交给姑娘,看她瞪大的眼睛,调笑道:“这可是我的小美人,现在她是你的了,善待啊,猫头鹰小姐。”
“……你一点不像一个好特工,倒像是个玩票的公子哥。”姑娘说道,她玲珑的身形仿佛撑不动那只琴盒。
“要是像,可不就麻烦了么?”明诚大笑。
鸱鸮仿佛有些难过和紧张,更多是克制的兴奋,“保重了。”

“做裙子可以去这个地方,师傅手艺一流,样式也新。”明诚找出一张名片递给鸱鸮,“战斗是要坚持到底的,但人也要认真过日子嘛。”

他微笑,走进西点房的大门,消失在亮如白昼的灯光里。

明诚回到家里,已经将近九点了,他买了些酥得宜人的点心和坚果,是想给明楼加个小灶。
推开亮灯的房间,明诚发现明楼倚在遮好白布的餐桌旁,难得地开了一支小香槟,他笑盈盈看向明诚,把酒杯递给他。

沉默了几分钟,明楼微哑的声音响起。
“我记得我去南京读书时,你不敢一个人过马路,我让你牵住我的袖子跟我走,你还犯倔不肯,硬憋着一包泪珠子,小小一个人,才那么高。”明楼笑了笑,迷人而遗憾,仿佛是醉了。
“志不在此耳。”明诚也笑,“遇见了,哪能甘心一辈子都牵着袖子跟在后面。”
明楼将最后一点未熄的火光掐死,才另取了一支,“不愧是我的人。”
“少抽点,”明诚握住他的手,把烟卸掉。
明楼任由他牵绊住自己,青年人柔软潮湿的皮肤辐射给他温柔的热量。

“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巴黎。”
“你陪着我。“明诚突然笑了,他皱皱眉问道:“这是我们离开的第几个家?”
“最后一个。”明楼吻了青年男人整齐的鬓角和饱满的额头,他发着茸茸的光。

这是明楼对他,对国家最深情的表白,以至于他眼中的情意,几乎使明诚招架不来。他不为信仰感到羞耻,不为枷锁感到束缚,不为那些以信仰为名倾覆的恶行道歉,也不会对不必要的生与铁定降临的死感到恐惧。但他怯弱的私心,在兜转间,只想听明诚一句,“一生何堪如此长,自当与君共勉罢。”

香槟最后一点气泡也散尽的时候,明诚吻了他的兄长,他隐约听到一句缠绵的话:

欢迎回家。

评论(25)
热度(368)
  1.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蔚山沉没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