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ways summer, always alone, fruit always ripe.
去时雪满天山路
下了火车,他们到一家旅店,这里提供早餐和热水。
明楼坚定地洗刷了自己和鹅先生,他总能在任何意想不到的情况下看到它。
鹅是害羞的,它非常年轻,同时厌恶硫磺皂。
鹅说,明先生,我个人是倾向于温热清水的,硫磺皂显得品味低下粗暴,闻起来像开卡车的司机,不,我倒不是对卡车司机存在什么偏见,你知道。
明楼伸手掳过鹅的脖子,给它打上婴儿香波。
一只鹅跟我谈个人,怎么不谈达尔文呀。
鹅表示,您其实可以更手法温和些。
明楼绷着脸,眼睛里却带着笑意,很少有人知道,他是这样温柔的一个人。
他们总说,明诚大概是一个意外,没有任何人喜欢在腹痛时抱着冰块。
当然,故事总要有一些责任感爆棚的看客,他们点评一切,爱情,珠宝,探险,死亡和孤独。
明楼见怪不怪,他和缓惯了。
这里的热水的确不怎么样,尤其是明楼给一只客观上并不存在的鹅做了半个小时的马杀鸡之后,更加不怎么样了。开始有陆续的铁锈剥落,明楼低头瞧了瞧砖缝之间腻脚的苔。
他拧死了水龙头,裹上了旧的衬衣。
进来登记时,店员小姐染着指甲,十根手指像十把小匕首支楞楞在空气里。她斜眼瞥了明诚和明楼一眼,开好单据说了一句,针管和套子在床头柜里,需要矿泉水瓶自己搞,地图在毯子下面,没有无线网。
明诚唰地红了脸,他结巴着当地方言说,我们是兄弟。
小姐口音钢钢亮,晓得,契兄弟呀。
明楼不多解释,直接摸过钥匙进屋。
明诚终于敲他的门,乖得很,笃笃,笃笃笃,像是明台弹琴。
明楼把他放进来,明诚不进去。
他只是比了一个手势,笑一笑,手指向外一挑,带着试探的轻软和凉风。
明楼不说话,抓了外套就跟他出门。
明诚原来是想和他喝酒。
明楼也愿意这样,喝得刚好时,明诚会话密些,眼睛雪亮,嘴巴和眼圈会慢慢泛起桃花色。
他说话明楼是永远不烦的,高兴。
明诚要了两杯当地人叫淡客烧的白酒,喝完两盅后才知道,这种酒在很久之前,是叫冰雪露的。
还是原来的名字清爽,现下都是噱头咯哟。老板说道,他又高又黑,肌肤莨绸一样发亮。
明诚点头,他已经开始发笑了,桂花和小木梨多好,像明楼年轻的那两年,谁看到他都觉得甜蜜得像是冰凉的白酒。
人和酒一样,没有颜色,只是烈,只是香,勾魂呀。
明楼没有喝酒,他喝可乐,白芷砂仁良姜大枣好丁香,明楼喜欢红糖,小时候姆妈肚子痛时喝红糖姜茶,他从里面分红糖疙瘩,后来就是分给明台了,再后来,小家伙吃欧罗巴美利坚马来亚的糖,金箔锡箔花塑料米纸油纸叶片纸攒了一盒子,他把宝贝和烂掉的乳牙一起埋了。
明楼不知道明诚的乳牙是扔到房顶还是阴沟了,从遇到他起,少年就是一口整齐漂亮的好牙,咬人特别疼。
明诚不喜欢药味,但他喜欢明楼,明楼在白炽灯下的脸又苍白又英俊,快要透明了一般,所以他还是靠过去了。
大哥。
这是漫长旅途中,他第一次主动挑起话题,为此,渴望烧灼得他肌肤发痛。
嗯?
明楼笑着,眼睛里是晃晃的两泊湖。
我姓明之前,遇到过一位老先生,像个爱尔兰游吟诗人,因为太浪漫太有才而一事无成的那种。
他人好,知道我不喜欢大料和药,也知道我吃韭菜要放白糖,我给他说,我也想当一个诗人。
先生告诉我,他是教经济的,不通诗歌,但知道我一定成。
我说谢谢他,他说,以后不许抽烟也不能做酒鬼,稍微喝一点点会活泼些,喝多了会被人坑。
我问他,他怎么知道,我还从来没喝过酒呢。
他说,作决定要你自己做,喝酒也是的。
然后我们就告别了,我一边想一个故事,一边走。
然后你想,抽烟对肺子不好,活得短而贵,喝酒又是讲究的事情,有话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少一个都不要喝酒。但你不高兴了,因为你又失掉了什么,比如一种理解和约束的快乐。所以,你想,要长大,要尽情的喝酒,在被坑之前,先生会出现的,他会跳着脚骂你,然后把你捡回家。志同道合呀。
然后我就遇到你了。
明楼凑过去,呵在明诚耳畔,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他吻了明诚,在白炽灯和百无聊赖的人群里,舌头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又被往肚子里吞。
他喜欢明诚唇齿间的酒精香气,热而有情味。
鹅先生在街角的污渍旁站立,它身后是一家洗头店,彩色的灯泡跟着流行音乐转,它叹了口气,对围着围巾的大眼睛少年说道:
套子是花过钱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