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山沉没

Always summer, always alone, fruit always ripe.

warning:失败的幼儿性教育与心理健康辅导。

明诚筑起漆黑的高墙,但他没舍得在墙上粘玻璃茬子。
墙里是两具尸体。
一具属于慈笑的母亲,面目全非。
另一个,是阿诚,啊这真是个名字外貌都可爱的小孩儿。所以自打明诚出世,他就决然地杀死了阿诚,然而他不打算掩埋他,青色的肌肤和癫紫的伤痕,小孩冰凉的尸体有凹陷的眼窝。眼皮上凝住的血,像是法租界的妓女特意描的眼线,她们撩翻裙角,白花花一溜大腿抡圆了踢踏。毛子女人气味不佳,尸体也是。

明诚摸了一下小孩枯软的额发。他又加筑了一排砖沿儿。不能让味道飘到大姐和明台鼻子里。明楼,大哥,先生,嗯,你要是一定要看,呐,我没设伤人的机关。
明诚恶狠狠地咬了自己的手指一口,怪你,你为什么那么....那么!

他现在可以端正地坐在明家宽敞的沙发上,乖乖翻看画报而非缩在壁橱里。有时候跟明台一块儿唱歌哄姐姐开心,有时候踮脚陪明楼练交谊舞。兄友弟恭。明诚可以很娴熟地控制自己暗黑的漩涡。

大多数时间,十三岁的明诚是沉默的。他表情温驯,而姿态挺拔,已经很有少年人的意思了。倔,明堂见他第一眼这样说。明堂总是心底最亮的那个,能用玩笑话说出事实真相。

“跟我学做香?”明堂当时还没结婚,也没有大号肚腩,算得上风度翩翩佳公子,他笑着向明诚伸手,没有像那些热热闹闹咋咋唬唬的客人似的摸他的头。
明诚站在明楼身前,反手牵住明楼的衣角。明楼扶住他的背,把他犹豫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
暖和干燥的掌心,能够完全掌控却虚虚环着的手指,明楼什么都没说。
明诚点头,伸出另一只手,握住明堂。

他的选择从不纯粹,因为明诚会在心里放很多东西。他的心和世界还不够大,那些人啊物啊,挤得他心疼。所幸明诚是聪明的,但明家各个都聪明。


他已经十三岁了,明楼去南京上学,只有在寒暑假里回家,明诚还是想跟明楼一块儿睡觉。今年夏天发生了很不好意思的一件事,晨起时明诚仓皇逃离明楼的卧室,他们间气氛尴尬。明楼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这种事情,明诚还是小孩子嘛。
然而明楼的冷处理到了明诚那里,就是嫌弃和疏离。直到明楼收拾行李,明诚还是陷在自己的怪圈里。他刚开始上中学,身量不如同学,年前还生了大病,除了知识掌握得比其他孩子牢稳,看起来不过是个弱鸡,无论是住公馆的住弄堂的还是住使馆的,都漂亮地刻薄他,刻薄明家。
明诚非常想跟别人打一架。
高墙里,女人的尸体已经被分解殆尽,小孩儿的尸身恒常如新。这是明诚克制的一个原因,说过的,他做事从不只从一个方面考虑。

身世,明镜,明台。低贱,闲话,冷箭。

明诚打豁了霍家老幺的门牙。
他的牙真好看,又白又整齐,眼看就是从小用牙膏的,不做点改造对不起他那条活该剁成馄饨馅儿的舌头。
明诚还是有点狠劲的,不然也不会坐在课堂的第一排。

直到包扎时,明诚才松开血淋淋的拳头,把半截牙丢在医疗废品箱里。明镜转过脸掩泪,明诚慌了,他半张着嘴,眼泪扑簌,一点都不疼
,但是他难受。
明台抱住明诚的腰,把脸埋在明诚校服里哄他。
“姐姐。你把我交给霍先生吧,他要是要我的牙,我给他,他要是要我的命,”明诚顿了顿,满眼是泪地嗫嚅,“您能别给哥哥说好吗?”
明镜把两颗委屈的脑袋圈进怀里,“傻不傻?”她把亲吻和眼泪洒在两个小孩儿黄软的发上。
明诚轻扯自己的绷带,他讨厌这个药味,同时满心凄惶。

听到消息的明楼取消了放假后跟同学进行社团活动的计划,直接回家。
家里只有客厅亮着灯,明台年纪小,在姐姐房里睡了。明楼放下书箱,向内室走去。明诚坐在楼梯上,蜷缩着,把脑袋埋在臂弯,他那么瘦,薄薄的毛衫是自己学着织的,箍在身上,肩胛骨支棱着像被削去筋肉的翅膀,他的背上,是大片沟壑与空白。

“大哥。”明诚在自己的胳膊里说。
“姐姐呢?”明楼向前去,明诚颤了一下,像是害怕挨打。
明楼心酸。
“姐姐在霍公馆。”
“阿诚,起来。”明楼向明诚伸出手,他大衣上还有上海冬月的湿寒,身体却辐射热量。
明诚抬头,空空的两只眼睛,像是童话里的玩偶。
“哥哥,我给姐姐惹祸害了,我会不会死?”
明楼立在他面前,浑身发抖,他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乱讲什么!”
明诚沉默,以之对抗明楼无道理的怒气,他打算在围墙上砌一溜玻璃,不让明楼进来,只叫他看玻璃在冬阳下破碎潋滟的光。
明楼收回手攥了攥袖口,索性蹲在明诚身边。
“你不会死。”
明诚沉默。
“你要改正一下思想。”
明诚沉默。
“你是我弟弟。”
明诚动了动脖子。
“既然你穿着明家香,挺着明家骨,冠着明姓,你就有权利捍卫自己的姓氏和尊严。”
明诚向明楼挪了挪。
“......阿诚呀,我知道你觉得你跟明台不一样,他是救命恩人的小少爷,你是我救的仆人养的小人,对不对?”
明诚把脸垂了下来。
“那都是胡扯。”
“我救你,是想让你成为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放弃自我、拘灵魂于一隅的傀儡。你可以哭,可以笑,可以不高兴,可以埋怨,甚至你想打架,都可以。你叫明诚,你是个十三岁的男人,以后会接受更高等的教育,行走更广阔的天地,今天你打掉了一颗牙,虽然这颗牙姓霍,但你的未来不姓霍。”
明诚摇头。
“...流氓一点,吭,你当明家是吃糊烂面的么?你当哥哥是废物么?”
明诚把脑袋蹭到明楼大衣袖子上,明楼呼噜了一下他的耳朵。

“睡么?我的小英雄?”
他刻意压低的声音自极高处洒下,明诚终于肯与他对视。
“我知道我的阿诚是什么样的孩子,我也知道外面在传什么。人言可畏是真的,众口铄金也不是没有例子。不过萍草,不过他们没有强大到损毁你的肉体,剥驳你的思想,就只能用妄语蜚言来寻乐子。我确信明诚不会害怕,因为他的眼睛看的不是阴沟而是星空。”
明楼把十三岁的少年搂在怀里,用大衣裹着抱上楼去,“跟哥哥闹脾气,刚才连碰都不让,真心塞。”
明诚唰地伸出手勾紧明楼的脖子。
明楼眯眼,从鼻腔里挤出猫咪一样的一声嗯,很满意。

“我以为,你嫌弃我。”委屈,轻微撒娇。
“什么和什么呀?”明楼分给棉被里的脑袋一口温热红酒。
“今年夏天。”小口抿掉。
所有红酒都染到了明大公子脸上。
“这这这....这是男人的事,你还小,以后教你,好不好?”
“你还是嫌弃我。”脑袋全掖回被子里。
明楼僵了僵,到底还是小心翼翼地掀开被角,把小孩儿圈到怀里,冻着怎么办?今天下午不得哭累了,你看我们这手呦,你瞧我们这心思呦。明楼内心婆妈道。


明诚心里还是有一道墙,漆黑的,里面埋着一个小孩子的遗体,竖洁白的无名之碑。他坐在墙外,植树种草养牡丹,等待破壁见璧之日的到来。
一切都会好的,没有关系。明诚摸摸墙,把钥匙丢给他的傻哥哥。

毕竟第二个日光升起的日子,明诚不仅喝到了姐姐亲手调的羹,得到了她的原谅与肯定,更是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男人的快活与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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