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山沉没

warning：极其生硬的广告植入，我没收代理费。玩儿表穷三代？没有下一代还怎么穷？

 

 

明楼也曾经是小明同学。

 

这好似一个梦境，人生的前十三年就像姐姐曾经画在他腕上的表，表盘不圆，指针不直，落在小孩子晒到跟泼了酱油的豆花似的皮肤上，就是无尽的荣宠。

 

“Patek Philippe，一个很好的牌子，很好的故事。”明镜左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女，读教会女校，穿着柳绿的裙子，梳两条蓬软美丽的麻花辫，眼神柔和烂漫，如同飘在胸前的手织蕾丝。

 

明楼抬手扯姐姐的领花，他永远是最聪明的孩子，小孩儿正色到：“阿姊，我要把它送给我最爱的人。”

 

明镜逗他，“给姐姐好不好呀？”

 

“妈咪的是爸爸送的，姐姐的也要一个先生送。”

 

“哦？”明镜任小孩拆开她的领花，只管笑着亲弟弟肉嘟嘟的脸，晶晶亮的眼。

 

“这个先生嘛，必须比彼得先生高，比爸爸好看，比孙先生还厉害，比……比…”小孩儿卡壳了，转着两只聪慧泠洌的眼睛，细汗钻出额角。明楼皱眉，耍赖似的看向姐姐。

 

“比什么呀，比什么都不如一个喜欢。要是以后我们明小公子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反正会是个很灵很灵的人物，就带来给姐姐看看，姐姐请她吃奶油小方。唔，不行，要是你真的喜欢她，早就会带她吃过了，那姐姐带她去做嫁衣，定最好的兜纱。”明镜粉白的脸上浮着蔷薇色的霞光，倒真不像害了羞，只是说事实而已。

 

明楼摇头，坚定地搂住姐姐的脖子，跟她咬耳朵，“姐姐有一点一定是要说得，最重要。”

 

“那就是，这位先生，一定要比爸爸，比明楼更疼你。”

 

明镜低头，发现明楼已经把她的领花重新系得板正雅致，他在上面变了一只翡翠小鸟。

 

“姐姐是最好的姐姐。”明楼亲吻姐姐的面颊，闻到了明家香柔和舒缓的香气，那么矜贵，像是有一段黄金白银红宝珍珠堆砌成的爱情，在等着明镜。

 

 

 

父亲在明楼升入中学时，当真给他买了一块百达翡丽的表，很优雅低调，明楼瞪大眼睛。

 

“一位绅士总要有一块表的，提醒着他，走得准，走得正。Louis，对得起你的时间。”

 

父亲是个很洋派的男子，谈吐衣着皆是风雅倜傥，笑起来皱纹像水波一样荡开消散，不显老，只是迷人。

 

他总是叫他Louis，好像小小年纪的明楼已经是一个伟大的战士或者人人都爱的美男子，要爱人，父亲说。

距离父亲赠表，已经六十载了，姐姐去世也已满四十个春秋，他们皆死在壮年，轰轰烈烈的，拼都拼不整齐，像个粗劣的话本故事。明楼恍惚觉得一觉醒来，还能回到那个霞光铺满明公馆的下午，空气干爽，法桐枝叶宽厚，姐姐青春活泼，妈咪坐在阳台上，闲闲啜着一杯祁红。

 

现在他是真正的Louis了。

 

像是一个完美的隐喻，十五岁那年，明诚结结实实扎在他生命里，游戏中，他给明诚画了一只表盘不圆，走针不直的表，然后重新讲了一遍百达翡丽的故事。明诚蜷缩在他的怀里，松松伸出小手在光下细瞧。

 

明楼想，这真是一双艺术家的手，他幸福地叹了口气。

 

二十一岁，他将明诚送上渡轮，少年人细瘦伶仃，像一株被偃苗的杉木，总想要拿什么拴住，万一飞了怎么办？他解下自己腕上那枚表，在大姐的惊疑中给明诚戴好。还是太松，垂在腕上，像一个厚重诚挚到能贯穿一生的诺言。

 

明楼想，真是不让人放心的放手，他疲倦地叹了口气。

 

三十五岁，明楼明诚都死掉了，只有Louis和他的橡木林男子，Cheney先生吻他的手腕，一遍又一遍，眼泪渗到交缠的指缝里，滴在表盘上。“我只留了这一个。”他说，泪水像是不要钱的伏特加，一直辣到了喉咙和血管里。没关系，没关系，还有你，还有你。只有你。

 

Louis想，活着。沉默充盈在不冻港的夜雾里，他不再叹息。

 

 

 

“你说，为什么是你而不是别人呢？”年老的Louis偏头问他的爱人，他已经老得看不出来任何缺陷了，同年轻人一样好看。

 

“一想到你还爱我，我就特别悲伤。”Cheney先生答道，“当时我想：这表我都戴旧了，要是临死前还给你，你不要怎么办？所以，还是好好活着，亲口劝你。”

 

“不长不长。哪里旧了呢？没有人能永远拥有百达翡丽，只不过是为下一代保管而已。”

 

Cheney笑了起来，甜蜜而纯稚的样子，“不过，我都戴了一辈子了，你哪里舍得留给别人呀？“

 

他扯过Louis堆满皱纹和老年斑的手腕，很温柔很温柔地给他画了一只表。

 

这是一枚表盘不圆，表针不直的百达翡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