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山沉没

Always summer, always alone, fruit always ripe.

情人(三)

warning:巴黎时代,浪费食物是可耻的。

 


 

白头发的侍者端上盘子来,祝好胃口。明诚要了些奶油焗牡蛎和一碗牛肉煮防风根,明楼的盘子里是一份用金巴利煎的鲈鱼。他们停止了交谈,开始用餐,明诚的手指在灯光下白得透明,动作灵巧利落,他对食物的态度称得上是虔诚,看他吃东西有益于消化。鱼没吃多少,明楼擦了擦嘴,端起了牛奶蒸的甜蛋羹。

“吃这么一点,您是想要风流还是要风化呀?”明诚觑了他一眼,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明楼挑眉。

“蛋羹不错。”明诚笑起来,正正经经的样子。

 

“大哥,我就问一句,您不想说也没关系。您和汪曼春怎么了?”

“怎么不喊曼春姐了?”明楼逃避问题。

“拨侬面子。”

“嘿,你小子。”明楼顿了顿,往椅背里一靠,“你懂什么。”

“算了,您连对大姐都不说实话,何况跟我?”明诚低头吃饭,不给明楼看他的眼睛。

“……好了,跟我掷什么气。我跟曼春分手了,大姐把我赶来巴黎。”

“这些我都知道!”
“那你还问什么?”
“大姐打你了?打得厉害吗?”明诚小心翼翼,把勺儿握在手里。

“怎么不厉害,我快伤心死了,你现在还揭我伤疤,小没良心的。”明楼放下蛋羹,翻了个白眼,将勺子从明诚手里抽出来,放在盘子里。

“对不起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就是担心你。”明诚别开目光,“那个时候天天帮你瞒着,我一走,你就出事儿了。早知道当初就不帮你,断了你的念想,就算大姐打你打得再厉害,我也能照顾你呀!”

“年轻嘛,没为爱情受点罪还好意思说叫爱情。不过明同学,你这想法可不大好,要是在家,你就不能拦一拦姐姐啊?”

“我比你还年轻呢,怎么没要生要死的?大姐打你,是因为汪曼春姓汪,你受她的鞭子,你为爱情负伤了,崇高了,大姐呢?鞭子是打到她心里去的呀!”明诚越说越难过。

“我都知道,所以我到巴黎来了。”

“我也明白你的不理解,只是你还没遇到那个人,遇到了,就想把最红的玫瑰和最深的爱意送给她。我能放手,皆是因为,曼春对我还没到这个程度。爱情是门深奥的学说,以后我再慢慢教你。”明先生得意地笑,跟饱经沧桑似的。

胡讲八道,明诚心里暗想,面上却鲜活起来。“不谈这个,吃饭呢。”

 

 

用完饭,这条回酒店的路上几乎没人了,明诚说,“美国的大萧条卷得法国人都过不肃静了,但人家依旧要漂亮,要美食,要音乐。”

明楼不答他,向前快走了几步,去看角落里的橘子猫。

猫凑过来,用下巴蹭明楼锃亮的漆皮鞋尖儿,那猫已经瘦得只剩一身枯槁的毛了,垂着两排乳房。

“你看,它全被小猫崽子榨干了。”

“大哥。”

明诚轻声唤他,他心里模模糊糊知道明楼什么意思,然而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巴黎是锦衣华氅的绝代美人,但美人也有乌黑的痣。

在他们坐在餐厅里享用美食的时候,不少贫民窟的孩子连奶水都吃不到,他们的母亲胸前只贴着两只干瘪的乳房,他们的生命止于眼睛圆润空洞的幼年。

任何时候,没有足够的物质保障和人文关怀,孩子永远是消耗品。

他有过苦难的十年,摧毁他纯白灵魂柔软躯体的女人也是一个广义上的受害者。她是女人,被男人玩弄被街坊嘲笑被雇主使唤,他是孩子,被一个弱势的女人几近虐杀。

有谁能保护他们呢?明诚问自己,明家拯救了他,使他肌体灵魂思想骨髓得以重塑,与他笑声爱意游荡长街。但能有几个明家,能有几个明楼?如果国家陷入被侮辱与被损毁的泥潭,明家也将成为浪巅之舟,遑论施予保护。

他曾看过明楼偷偷藏起来的左翼文人外国先哲的油印册子,他也在学校里受到过先进青年派发的宣传文单。他知道,世界上是有一个地方的,那里叫做乌托邦。

明楼眼里是沉静的夜,间或闪着些光亮。他是在百乐门的繁华与秦淮河的灯影前走过的,但没有什么声色光影染得了他那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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